“我们江淮地区常常用‘糯’来形容美好、高级。”在《我的美食向导》第6集杭州中,纪录片的农业史专家如此陈述。“稻作文明追求精细、软糯的审美,欧洲人吃小麦、大麦,做出来的食物没有大米这么精细,他们就没有这种软糯精致的审美。”(大意如此)
想起年轻时,看到坊间形容一个女孩子的美好,说的是“像瓷器一样”。
但用“糯”形容中国文化中一切高阶的追求似乎是失效的,比如这个纪录片的第5集,讲山西。从大豆、高粱、小米……所有的杂粮/粗粮,山西人都会做成各种面食,在他们的粮食序列中,地位并不比“精米白面”差。山西人应该没有江淮地区对糯的审美追求,整个北方都没有,他们甚至用同音词“懦”去形容温和,将其特质贬损为软骨头/没骨气。没办法,地理、水土决定的,北方人喜欢干货,喜欢实在的硬朗的东西,喜欢基本的、素朴的追求,对精致化的理解可能就是精米白面,或与之类似的高阶化的东西,他们甚至会形容为“文过饰非”。(有趣的是,山西这一集中恰恰呈现了极其高级的餐饮做法,比如用小米做出鱼子酱弹性的美食)
中国的南北差别之大,由此可见一斑,背后确实是两种不同的民族乃至文明(稻作vs面食),怎么将差异巨大的文明调和到一起,自古就是东亚大陆上最重要的事儿吧,阴阳八卦图可能就说明了这一点。
但基于我自身所处的南方,正正是北方文明所指摘的“文过饰非”所在的区域。这一指摘是数千年北方中心主义对以楚辞为代表的奇绝、瑰丽的南方想象力的一种污名化(当然也不止是南方)。我想要说的是,就像山西人平等看待所有的谷类,都会拿它们去和面一样,不应该存在线性的优劣之分。材料(稻米或麦子)之间是平等的,其结果(软糯或朴实)也应该是平等的。苏杭地区基于自然风土,加上经济繁荣、人文发达,很容易会产生“糯”这一精致化的审美,就像昆曲必然是这个地区极为自然的文明结果。
如果以此作为方法,是不是可以在“糯”之外,发现本地的其他审美追求?譬如山野鬼怪多的“怪”,也即“野”,是文明之外的东西,似乎自古就是长江以南地区的精神特质,是北方华夏文明之外的一种异文明,非理性的、非正常的、甚至是非人的怪力乱神,似乎是包括湖南在内的南方性格。当然,“糯”仍然是湖南乃至整个西南地区自有的东西——侗族、壮族人就喜欢吃糯米,贵州的侗族人甚至将糯米视为本民族特有的,而籼米则被称为“汉人的稻米”。东南亚的泰国人、马来人也一样有糯米喜好。只不过从湖南、贵州,到泰国、印尼,这一地带的民风习惯中,“糯”似乎并没有像江淮地区被捧得那么高,只是众多喜好习惯中的一种而已。所以南方是丰富的,多元的,每一地区都有自己的审美追求,可能与地理风土有关,也可能与食物有关。
所以,湘赣交界一带的山川地带,其审美特质是什么呢?